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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股強烈的怪味,辛第一次看見父親露出驚恐的神色。狗的叫聲變了,變得狂亂。公豬也改變獠牙指向,小豬群聚到母豬腹下。老虎!

平時,每隔數日,父親就得騎著他的腳踏車,到數英哩外的鎮上,去買一些肉和米、醬油或鹽。經常是豬頭肉,可以製成五香魯肉,吃上好幾天;一大串雞冠油,可以炸出一大鍋豬油,Q韌的油渣用豆瓣醬炒得乾乾的,配飯也可吃上許久。

if (typeof(ONEAD) !== "undefined"){ONEAD.cmd = ONEAD.cmd || [];ONEAD.cmd.push(function(){ONEAD_slot('div-inread-ad', 'inread');});} 然而每當父親離去,辛的心也就遠遠的跟著父親的背影遠去,看到他順著斜坡滑下去,一直望著他拐過林子,逐漸變小以至消失在某棵樹後。

接下來就是等待。

沒雨時,辛常帶著狗到斜坡的盡頭去等待。在那裡的小水溝裡玩,那裡有淺淺的流水,有時有螃蟹,有小魚。去樹葉後找豹虎,連同葉子裝進塑膠袋裡。

然而一旦下雨就哪裡都去不了,就只能從門或窗望著雨,無聊地等待他披著塑膠衣、穿過雨歸來。如果是烏雲密佈的陰天,母親會把他喚回來,在家裡,默默地祈禱念著:「天公保佑莫下雨」,但願他能在暴雨前歸來。雖然,雨是避不了的。

而今父親回來了,雨暫時停歇了。

辛顯得很高興,好似這回老天有聽到他的祈禱。

父親順利的帶回米肉,還有大袋餅乾。他說鎮上好幾個低漥的地方都淹大水了。馬來干榜那裡也被淹掉了。都說是場空前的大雨。整條路都變成爛泥,有橋的地方橋都浮起來了,很危險。說著他換了衣服,衣褲都星星點點的濺著泥巴了。

雨又轟的打在屋頂上。暴雨突然降臨。

父親把包裹著那艘栓在屋旁與屋子同長的獨木舟的帆布小心的緩緩剝開,裡頭果然藏著蜈蚣,百足齊動──以竹杖擊殺了拋進雨中。有若干白色小石卵般的壁虎蛋掉了下來,就摔破了幾顆,幾顆沒破的給了辛玩。他好奇的挑掉摔破的蛋的殼,肉紅色的小壁虎身軀已成形,大大的眼珠像小輪子,牠在殘存的蛋清裡兀自抖動。接著幾個土蜂的窩跳了出來,摔破了兩三個。只見土窠裡摔出一筒筒的青蟲、蜘蛛,和若干已長出羽翼但仍睡眠著的幼蜂。剝到一半,看到更裡處有一團草,「哦!」父親叫了一聲,「有老鼠。」果然就有一窩粉紅色的幼鼠七八隻,還未開眼,辛說好可愛可不可以養,抓了兩隻在掌心玩,直說軟軟的。母鼠匆忙逃走了,逃到屋樑高處眺望。父親說老鼠不可以養。要他觀察粉紅皮下小鼠的心臟,它規律的有力的跳著。父親隨即發出「喵嗚喵嗚」的聲音叫喚貓,牠很快就從屋裡走出來,高高的翹起尾巴,見到小鼠,一面咆哮著,一口一隻的咬噬著吞下去。小鼠被咬時發出細微的吱吱悲鳴。母鼠在高處慌張的走來走去,發出尖銳的吱吱聲。辛大聲斥罵貓,貓咬得嘴裡都是血。辛的愛犬小黃搖著尾巴過來。

貓一見一身毛炸起,身體也弓著。

父親小心的把積聚在木舟上鼠窩的枯草落葉掃除,說,這次說不定真的會用上。

多年前有一天,辛一家來到這地方不久。

為了蓋這棟房子,父親和幾個朋友到沼澤深處去尋找一種適合的樹,砍來做樑和柱,還有做屋頂的亞答葉。偶然在沼澤深處卻找到這獨木舟。它半埋在爛泥裡,原以為是根倒樹,一摸卻發現形狀好像不太對,似乎有加工過的痕跡。那形不似樹幹,有特殊的弧度。潑水洗一洗再仔細瞧,竟有類似鱗片的弧形刻痕。再摸到端點,發現它深進爛泥莎草裡。挖開泥巴,它是尖的。那時父親就想,如果是船,他一定要把它弄回去,這可是個難得的禮物呢。

那時辛還勉強會站立而已,一家人暫時擠在茅草寮裡。

但船的這一頭破了個洞,從破洞裡長出一叢渾身尖刺的黃籐,把那破洞撐得脹大,顯得更開裂。為了砍除那叢黃籐(為免傷及船,父親小心翼翼地揮刀),他被刺傷多處,再尋另一個端點,卡在枯木下方,清開後,赫然是個魚頭雕刻,拳頭大的眼睛誇張的浮凸。而且張著嘴,齒牙咧張。

幾個大男人費了好大工夫把它從爛泥裡挖出,翻過來,竟是完好無損的舢舨。翻船時,以沼澤水潑洗去泥巴,見出它裡側的色澤是黑中帶紅。而且質地非常硬實,船壁有好幾吋厚,竟看不出拼接的痕跡。「說不定是艘百年古船呢。」他的友人說。更幸運的是,在附近野生黃梨長而多刺的葉叢中還找到兩把槳,深深插進爛泥裡,也是烏沉沉的,沉水,看得出是上好的硬木。

父親愛強調說,翻過船時,轟的一聲一隻大魚從裡頭竄了出來,激起的水花嚇了他們一跳,以為是蛇。牠啪啪啪的衝游進深水區。大概那覆舟一直是牠的家,說不定船翻過來時牠正在做夢呢。

蓋好房子後,為了補那破洞,父親費了好多心力,到處找適合的木頭,刨成相似的厚度嘗試拼接。但一直都有落差。後來友人從咸水芭給他送來一段很重的烏木頭,找工廠切割了竟然相宜。請教過木工師父,最後決定用鉚釘嵌合。船仔細刷洗乾淨後,好天氣時,父親給它上了一道又一道的漆,每一道鱗紋都不放過。因為很重,父親再三警告辛不能到這玩,會被壓扁的。

沿著牆給它特製了個架子,頭中尾端柱子上都釘著粗大的鉤子,再分別以麻繩牢牢繫著它。那時辛不只會說話,也會帶著狗到處跑了。

雨把所有的路淹沒後,父親即冒著雨搖槳,乘著舟子到鎮上去,補些米糧。回來後他嘆口氣說,水很大,非常危險,最好天公別再台北酒店經紀下雨了。

又一天醒來,發現水淹到紅毛丹樹旁了。膠房也淹水了新竹兼職,舢舨就繫在那裡。還好房子蓋在小土坡上,一時間淹不到它。但放眼四周,樹林裡都是土黃色的水,附近的園子都淹了。果然,狗狂吠,一窩山豬有有公豬有母豬還有七八隻有著可愛線條的小豬出現在井邊,公豬豎起脊背的鬃毛與兩隻狗對峙,牠一做勢要衝,兩隻狗都緊張的後退了好幾步。

母豬冒著雨翻了一整畦的木薯,瘦長的薯莖東歪西倒,壤土猙獰的蓄了一汪汪黃水。小山豬歡快的吃著。

突然一股強烈的怪味,辛第一次看見父親露出驚恐的神色。狗的叫聲變了,變得狂亂。公豬也改變獠牙指向,小豬群聚到母豬腹下。老虎!

父親連忙把大門關上,還上了門栓。即從門後鋤頭堆裡掏出一枝長茅,七八尺長的木頭一端嵌著梭狀的、利森森的茅頭。

真的是老虎。母親蒼白著臉。辛和父親母親各自透過板縫窺看:一隻有著火的顏色的大虎和兩隻小虎。山豬全家擠在一起,擠成了一大團毛球。

「是隻母老虎呢!」母親以上下排牙齒格格的打了起來。

大雨裡。大虎擺動著尾巴,對著山豬一家發出吼聲;牠往左走了幾步,再往右幾步,好像在試探。公豬和母豬則低著頭,護著仔豬,繃得好似隨時會炸開來。

也許為了躲雨,小虎突然像兩團火那樣朝房子這裡跑來。

小虎看來和家裡的貓一般大小。

「我要養!」辛開心的說。

不知道甚麼時候從後門跑了出去,歡快的朝著兩隻小虎迎了上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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